許女士沒有動作, 她一直看著對面的兩人，忽然笑了起來：“原來我從未給自己留有後路。”

“好，那就都回來吧。”

她的手重新貼在“趙伯”的頭上, “趙伯”的神情漸漸變得呆滯起來，身影慢慢消失變成透明。

就像是許女士的手在吸取掉他的靈魂。

向芽一動不動地看著這一幕，又看見“陳婆婆”他們兩個主動朝許女士走去。

許女士的手心對準了他們。

手要貼上頭頂的前一刻, “陳婆婆”仰頭看著許女士, 斬釘截鐵地說了最後一句。

“我會成功, 我們會成功的。”

褶皺遍生的手頓了頓, 再次輕輕貼上, “陳婆婆”和“黃爺爺”身影在許女士的手下很快湮滅。

在分-身身體痕跡徹底消去的一瞬間，許女士垂眸，臉上多了一絲她不曾有過的溫和。

“會的。”

向芽一直留意著, 當發現許女士沒有因知道分-身真相後就情緒失控, 她迅速推翻一些舊的錯誤猜測, 結合之前的信息, 快速整理出新的推理：

1.出於自保, 許女士是在無意識情況下，分離出不同的人格, 同時, 這分離出來的人格不止少數, 之前還有更多的人格被分離出來，但他們都被運到舊病棟, 給厲鬼許虹芳吸收。

2.從現在只言片語來看，許女士具備的力量不比未曾出現的許虹芳差, 甚至更加強大, 這也許和許女士生前做過的好事有關。

3.如果剛才在樓下時, 自己沒猜錯的話，桂遲派雜鬼過來是監督地下“加工廠”的運行。

他利用許女士這種情況，不斷地讓一個個擁有自我意識的“許女士”進入“加工廠”，然後洗去他們的記憶和身上的人性，運輸到舊病棟，讓厲鬼許虹芳吸收這一個個“洗幹凈”送上門的營養成分。

4.接下來的僅是她膽大的猜想——在夢境消失的李輝奇，也許是殺害許女士的兇手。

現實中許女士和他都認識周爺爺，他很有可能知道許女士的情況，為了一己私利，不排除他與桂遲合作，以殺害許女士為條件，換取壽命。

而許女士就被禁錮在噩夢之中，成為任人宰割的食物。

要是厲鬼許虹芳完全吸收完許女士，它身上的怨氣力量究竟會濃重成怎樣的程度。

那時，幕後之人會不會將餵養得油光嫩滑的厲鬼拖出，一口口，細嚼慢咽地吞入腹中。

推理到這裏，向芽不寒而栗，仿佛看見一雙幽深的眼睛正在盯著她。

這周密的計劃，一環接一環，許女士和王文秀、佳佳母女倆一樣被人刻意積攢怨氣力量。

這種做法太可怕，也太殘忍。

……

向芽突然反手握住佳佳，眼神漸漸堅定。

“佳佳，姐姐會保護你，永遠、永遠不會讓人再傷害你！”

佳佳一楞，小聲說：“姐姐，佳佳也一樣。”

向芽回頭笑了笑，牽著她的手，朝許女士走去。

“我們上去吧。”

她用另一只手攙扶許女士，三個不同年紀的女性，一步一步踏上階梯漸顯的高樓。

這一刻，每一具屍體都寂靜地懸掛在旁。

屍樓裏面沒有風吹入，但向芽等人每努力踏上一級，都會震動得木板搖晃。

屍體的雙腿也跟著在微晃，像是在給前行者回應。

——看，我們也在與你們同行。

這是一場恐怖的夢，老人的身體被砌成舊棺，意識清醒者每一步都踏在腐爛的血肉之上，只為尋找回——即使平凡，但也無法舍棄的記憶。

……

另一頭。

張繁宇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一個玄妙的狀態，他的靈魂像分離了出來，一半被拉扯出身體外，看著自己的身體動作迅猛淩厲，一半還待在體內，感受與磅礴力量伴生的微妙。

許虹芳僅用了半秒不夠的時間，就從墻壁那裏沖了過來。

它長大口腔，上下排牙齒只見黏著的蛛絲滲出了腐綠色的液滴，只要活人被液滴沾上，立即就會被腐蝕一大塊，連帶靈魂也被腐蝕開一塊塊。

曾經被送來的死魚般的人食，就是這樣被她融化掉，再一口口吞咽。

唯一遺憾的是，鮮活的人食出現得實在少，除了偶爾來到這裏自稱是試睡員的人。

但這樣的人食出現得不頻繁，有時候遇到了，它都忍不住戲弄一番，再慢慢將他們拆骨入腹。

這些人被腐液融爛身體時露出的驚恐模樣，總能逗笑它。

眼前的活人比以往遇到的人食更加香噴噴，靈魂裏都洋溢著鬼將磅礴的力量，只要吃掉他，許虹芳相信自己的力量一定能飛速增長。

到時候，她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，遇上什麽好吃的都可以直接吃掉了。

想吃人的欲-望不斷壯大，許虹芳腐液分泌得愈來愈多，液滴隨著她的動作密密麻麻地甩飛出來。

張繁宇斂目，左手執棍快速擺動甩轉，電棍轉動的速度太快，空氣中都傳出“唰唰唰”的破風聲。

電棍的一端總能準確無誤地擋飛了甩過來的綠液，綠液一下被彈飛到四周墻壁，腐蝕得墻體熔熔爛爛。

有幾滴彈到蓮花紅燈上，鮮紅的光芒剎那熄滅，房間重回漆黑。

黑暗放大一切恐懼。

這時，張繁宇面不改色取出一疊符咒，伸至嘴邊，一手扯住一端，嘴巴叼住另一端用力一扯。

不厚不薄的符紙“哢嚓”斷裂成兩半。

他揮手一揚，在符咒飄落的瞬間急退出房間。

電棍扇動的風甩到碎符紙滿室飛，就在張繁宇退出到門邊時，他立即關上房門。

下一秒，房內傳來無數轟隆隆的爆炸聲，耀眼火光從門縫處傳出。

他沒有留戀門外，堵住房門不讓許虹芳出來，而是大步跑出到走廊。

原來的房間太小了，只有來到寬敞的地方，他才有施展手腳的空間。

而且，那只揚言要吃掉他的厲鬼，明顯實力不一般，也許就是夢境裏的厲鬼。

張繁宇凝神盯緊房間，攥住電棍的手青筋凸起。

他抽空打開一瓶治愈液，提前喝完。

還有幾分鐘就到3點，距離他喝下第一瓶治愈液快要過去3小時。

但向芽和另外兩人還沒見蹤影，他平靜無波的心微微跳動。

就在這時，被關上的門被爬行的鬼物撞破，滔天火焰適時沖出，許虹芳半身被燒得焦黑，她陰毒的眼神直鎖張繁宇，碩大的血舌猛地從嘴裏刺出。

長舌不斷伸長，拖拽在地面上運動，唾液與地面接觸，發出滋滋響聲，一眨眼就腐蝕出一道長長的凹坑。

血舌蜿蜒有力地穿過一切障礙物，直朝張繁宇而來。

張繁宇沒有轉身就逃，而是嘗試用電棍對抗。

他死死盯著隨時抵達腳下的舌頭，就在舌尖離他還有一腳遠時，他立即將電棍垂直插落。

張繁宇用盡全力使出這一擊，電棍不出所料穿插過了厚實的血舌，發出響亮的“噗嗤”聲。

舌尖不可制止地抽搐，腐綠色的液體混著血水咕嚕嚕從洞狀傷口邊緣冒出，再次受傷的許虹芳發出淒厲的慘吼聲。

快要趕到9樓的向芽聽到這一震耳欲聾的聲音，渾身發麻。

佳佳幹脆一手抗一個，將姐姐和許女士直接抗在瘦小的肩膀上，蹭蹭蹭地往上跑，不過幾秒，就蹬上了9樓。

幾人還沒來得及站定，就看見一條蠕動的肥舌速度極快地朝他們爬來。

那鮮紅的舌尖處，還牢牢插著一根棍狀物，電棍一直開著，棍身觸及到液體，電流流竄得更加快，長舌拖過之處，皆有渾濁的液體流出，整條走廊彌漫令人窒息的臭味和某種古怪的熟食味。

有點像烤牛舌。

這場面，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，要多惡心就有多惡心。

而張繁宇臉色凝重，正往向芽他們飛奔而來。

“大家想辦法躲開舌頭！”

他很快跑到向芽身邊，當視線觸及到一旁的許女士，看見她的臉和準備沖出房的許虹芳長得一模一樣，不由一楞，拉起向芽的手往邊上的樓梯直跑。

“往10樓跑。”

佳佳眼看姐姐被人拉走，正要追上時，被張繁宇背上附著的神光震懾了一瞬，她低聲嘟囔了一句，準備背起許女士跟上去。

但許女士自從血舌出來的瞬間，就出了神一般眺望走廊深處。

佳佳心有所感沿著她的目光看過去，走廊的第一間房突然有只俯爬的鬼物沖出爬上墻，就像敏捷的蜘蛛攀爬在斑駁的墻體，舌頭隨著它的動作騰空蠢動。

鬼物盡管被符火燒毀了半張臉，但另外半張臉還能看出熟悉的五官。

這五官和許女士相同。

這是厲鬼許虹芳。

佳佳二話不說，將許女士扛起跳上樓梯。

“姐姐，是厲鬼！”她奔跑的速度一度超過張繁宇。

幾人一眨眼就跑到了最高層——10樓。

早一步來到10樓的佳佳頓住了腳，身體內危機感不停叫囂，她紋風不動地死盯著前方的走廊深處。

怨毒憤怒的神情霎時爬上她的臉。

走廊盡頭，一個拖著斧頭的女人緩緩從幽暗處走出，她咧起了嘴角。

“佳佳，好久不見。”朱青如是說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向芽：啊，好可怕的烤牛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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